『壹』 庾信為什麼是融合了南北詩風、是集南北詩歌之大成的作家
庾信前期是一個典型的宮廷文學侍從,多奉和應制之作,形式綺麗穠艷。其詩賦的主要成就在後期。庾信被留在長安,屈仕敵國,雖有高官厚祿,但北方的環境習俗異於南方,家國之思,仕敵之辱,使其內心極端悲涼沉痛,發之於詩賦,迥異於前期。特殊的生活背景,全新的人生體驗,南北文學的交匯,鑄就了庾信後期詩賦的特色和成就。庾信是南北朝文學的集大成者,他繼往開來,在文學史上佔有重要的地位。
『貳』 庾信的主要成就
庾信的文學創作,以他四十二歲時出使西魏為界,可以分為兩個時期。前期在梁朝,作品多為宮體性質,輕艷流盪,富於辭采之美。羈留北朝後,詩賦大量抒發了自己懷念故國鄉土的情緒,以及對身世的感傷,風格也轉變為蒼勁、悲涼。 前期 庾信在南朝度過的前期生活,正逢梁代立國最為安定的階段,他的《哀江南賦》中描述為「五十年中,江表無事」。他前期的詩文,有供君王消遣娛樂的性質,思想內容輕淺單薄。他在梁時的作品,特別是19歲至36歲在東宮任職期間的詩賦,主要是奉和、應制之作,題材基本上不出花鳥風月、醇酒美人、歌聲舞影、閨房器物的范圍。如《和詠舞》、《奉和初秋》、《鴛鴦賦》等題,屬於蕭綱率領周圍文人同題共作的篇章。這種富於游藝氣氛的創作活動,要求作者適應宮廷的趣味,在應酬捷對中顯露個人的學養與文才。庾信「幼而俊邁,聰敏絕倫」,加上「博覽群書,尤善《春秋左氏傳》」,使他很快獲得與徐陵齊名的稱譽。
但是,宮廷文學侍臣的角色,不易表達個人的信念或情操。例如庾信有《奉和同泰寺浮圖》一詩,與蕭綱《望同泰寺浮圖》相唱和,詩中所表白的對佛教的傾心,其實是著眼於皇太子的心情,不應據此而得出庾信信佛的簡單判斷。這一情形,也適用於同時的其他東宮文學侍從。
由於蕭綱等人力主新變,影響所及,促使當時的創作爭奇鬥巧,打破陳規,開啟了唐詩、律賦發展的道路。庾信前期的創作,在這方面頗有貢獻,如《烏夜啼》中的七言八句,聲調鏗鏘,已基本符合律詩的平仄。再如《燕歌行》拓展了七言古詩的體制,不但篇幅變長以便鋪敘,而且配合感情的起伏,變逐句押韻為數句一轉韻。他早期對詩歌形式的多方面探索值得珍視,明代的楊慎及清代的劉熙載都承認他在其中所起的作用。
庾信在梁朝積累起來的文學經驗,除了美感形式上的經營,還包括美感內容上的體認。蕭繹說:「吟詠風謠,流連哀思者謂之文。」 庾信前期已具有「流連哀思」的審美趣味,以綺艷之辭抒哀怨之情。庾信後期的生活經歷,使這種美學追求得到充分實現的土壤,從而達到高於同時代人的藝術境界。 後期 梁朝因侯景之亂而瀕於破碎。梁元帝試圖在江陵復振,卻很快毀於西魏。庾信以使臣身份出使長安,因江陵陷落而不得南歸,歷仕西魏及北周,先後官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等職。據《周書》本傳記載,他「雖位望通顯,常有鄉關之思」。他以鄉關之思發為哀怨之辭,蘊含豐富的思想內容,充滿深切的情感,筆調勁健蒼涼,藝術上也更為成熟。杜甫在《戲為六絕句》中說:「庾信文章老更成,凌雲健筆意縱橫」;又在《詠懷古跡》中評論其「暮年詩賦動江關」,正是指他後期作品的這種特色。
感傷時變、魂牽故國,是其「鄉關之思」的一個重要方面。庾信遭適亡國之變,內心受到巨大震撼。「正是古來歌舞處,今日看時無地行」 ,這種滄桑之感,使他更深刻地意識到個人命運與國家命運之間,如同 「一馬之奔,無一毛而不動;一舟之覆,無一物而不沉」 。因此,他在抒發個人的亡國之痛時,也能以悲憫的筆觸,反映人民的苦難,並歸咎於當權者內部的傾軋與荒嬉。久居北方的庾信渴望南歸,魂牽夢繞於故國山河。看到渭水,眼前便幻化出江南風景:「樹似新亭岸,沙如龍尾灣,猶言吟溟浦,應有落帆還。」 忽見檳榔,也會勾起思鄉的惆悵:「綠房千子熟,紫穗百花開。莫言行萬里,曾經相識來。」 在《寄王琳》中,庾信接到南方故人的來信後,更禁不住悲慨萬端,《四庫全書總目》稱贊庾信北遷以後的作品「華實相扶,情文兼至,抽黃對白之中,灝氣舒捲,變化自如」。從《寄王琳》這首詩中,可以看出作者化精巧為渾成的高超藝術。
嘆恨羈旅、憂嗟身世,是其「鄉關之思」的另一重要方面。雖然他北遷以後得到的「高官美宦,有逾舊國」 ,但內心深處感到無異於「倡家遭強聘,質子值仍留」 ,責備自己的羈留為「遂令忘楚操,何但食周薇」 。他的羈旅之恨與憂生之嗟是交織在一起的。他以「涸鮒常思水,驚飛每失林」 的意象致概於個人生存的軟弱。庾信自謂晚年所作《哀江南賦》「不無危苦之辭,惟以悲哀為主」,倪璠作註解時藉以發揮道:「子山入關而後,其文篇篇有哀,凄怨之流,不獨此賦而已。」 可謂深契庾信後期文學的精神特質。
他的《擬詠懷二十七首》,以五言組詩的體制,從多種角度抒發凄怨之情,直承阮籍《詠懷》組詩的抒情傳統,尤稱傑作。如其七中借流落胡地、心念漢朝的女子,比喻自己仕北的隱恨與南歸的渴望,真摯感人。又如其十八中所表達的憂思,不只是仕途不達的失意之悲,更是不能為國建勛的失志之慟,因而無法給自己留下排遣或超脫的餘地。此詩中「殘月」四句寫景,句式巧拙相間,且能投射詩人獨有的心境,可見詩人精切渾成的筆力。
由南入北的經歷,使庾信的藝術造詣達到「窮南北之勝」的高度,這在中國文學史上具有典型的意義。庾信汲取了齊梁文學聲律、對偶等修飾辭技巧,並接受了北朝文學的渾灝勁健之風,從而開拓和豐富了審美意境,為唐代新的詩風的形成做了必要的准備。 庾信在中國文學史上是一位繼往開來的人物。在鮑照之後的齊、梁、陳三朝和北朝,沒有一個人能和他相比。當時曾有「徐庾體」之說,時人將徐陵與其並列,其實徐陵成就在其之下。庾信兼善眾體、詩賦,文都取得相當高的成就,它是中國文學史上多產的作家之一。
他的詩賦在中國賦史上也佔有重要地位。它不同於前人騷賦,也不同於後人的律賦。他將兩漢以散文入賦變為以駢文入賦,使賦更具有形式美,將賦發展到一個新階段。同時,庾信還開唐人以詩入賦的先河,唐代王勃、駱賓王的駢作皆受其影響。六朝駢文盛極,而庾信可謂集大成者。
庾信是由南入北的最著名的詩人,他飽嘗分裂時代特有的人生辛酸,卻結出「窮南北之勝」 的文學碩果。他的文學成就,昭示著南北文風融合的前景。 宇文護:庾信南人羈士,至孝天然,居喪過禮,殆將滅性,寡人一見,遂不忍看。
王通:徐陵、庾信,古之誇人也,其文誕。
李延壽:①梁自大同之後,雅道淪缺,漸乖典則,爭馳新巧。簡文(蕭綱)、湘東(蕭繹)啟其淫放,徐陵、庾信分路揚鑣。其意淺而繁,其文匿而彩,詞尚輕險,情多哀思,格以延陵之聽,蓋亦亡國之音也。 ②王褒、庾信、顏之推、虞世基、柳抃、許善心、明克讓、劉臻、王貞、虞綽、王胄等,並極南土譽望,又加之以才名,其為貴顯,固其宜也。
令狐德棻:爾其荊、衡杞梓,東南竹箭,備器用於廟堂者眾矣。唯王褒、庾信奇才秀出,牢籠於一代。是時,世宗雅詞雲委,滕、趙二王雕章間發。咸築宮虛館,有如布衣之交。由是朝廷之人,閭閻之士,莫不忘味於遺韻,眩精於末光。猶丘陵之仰嵩、岱,川流之宗溟渤也。然則子山之文,發源於宋末,盛行於梁季。其體以淫放為本,其詞以輕險為宗。故能誇目侈於紅紫,盪心逾於鄭、衛。...若以庾氏方之,斯又詞賦之罪人也。
張說:蘭成追宋玉,舊宅偶詞人。筆涌江山氣,文驕雲雨神。
杜甫:①清新庾開府,俊逸鮑參軍。 ②庾信文章老更成,凌雲健筆意縱橫。 ③庾信平生最蕭瑟,暮年詩賦動江關。
楊慎:庾信之詩,為梁之冠冕,啟唐之先鞭。
夏完淳:蘇屬國(蘇武)之旄節終留, 庾開府之江關永棄。
王夫之:文章之體,自宋、齊以來,其濫極矣。人知其淫艷之可惡也,而不知相率為偽之尤可惡也。南人倡之,北人和之,故魏收、邢子才之徒,與徐、庾而相彷彿。懸一文章之影跡,役其心以求合,則弗論其為駢麗、為輕虛、而皆偽。人相習於相擬,無復有繇衷之言,以自鳴其心之所可相告者。其貞也,非貞也;其淫也,亦非淫也;而心喪久矣。
紀昀:庾信駢偶之文,集六朝之大成,導四傑之先路,自古迄今,屹然四六宗匠。
劉熙載:庾子山《燕歌行》開初唐七古,《烏夜啼》開唐七律,其他體為唐五絕、五排所本者,尤不可勝舉。
林紓:子山《哀江南賦》,則不名為賦,當視之為亡國大夫之血淚。
劉師培:庾子山等哀艷之文用典最多…其情文相生之致可涵泳得之,雖篇幅長而絕無堆砌之跡…故知堆砌與運用不同,用典以我為主,能使之入化,堆砌則為其所囿,而滯澀不靈。
錢基博:雕畫奇辭,日競於繁采;而能者為之,殊別在氣,干以風力,藻耀高翔,大雅不群,是則庾信、徐陵其人也。...然其才華富有,綺麗之作,本自青年漸染南朝數百年之靡。及其流轉入周,重以飄泊之感,調以北方清健之音,故中年以後之作,能湔灑宮體之綺艷,而特見蒼涼。隨事著色,善於敷揚,流連篇章,感慨興廢,景自衰颯,語必清華;發愀愴之詞,擅雕蟲之功。尤善用事,據古況今,屬辭比事,而出之以沉鬱頓挫,所以堆砌化為煙雲。才藻宏富,自然健舉,植骨不高而氣則雄。舉止軒昂,動多振絕,所以麗典新聲,絡繹奔會,而不傷於襞積。余嘗謂韓愈之古文,於渾灝中見矜重;而信之駢文,於整麗中出疏盪。韓愈雄而不快,而信密而能疏,組織出以流美,健筆寓於綺錯。蓋上摩漢魏辭賦之壘,下啟唐宋四六之塗,實以信管其樞也。
錢鍾書:子山詞賦,體物瀏亮、緣情綺靡之作,若《春賦》、《七夕賦》、《燈賦》、《對燭賦》、《鏡賦》、《鴛鴦賦》,皆居南朝所為。及夫屈體魏周,賦境大變,惟《象戲》、《馬射》兩篇,尚仍舊貫。他如《小園》、《竹杖》、《邛竹杖》、《枯樹》、《傷心》諸賦,無不託物抒情,寄慨遙深,為屈子旁通之流,非復荀卿直指之遺,而窮態盡妍於《哀江南賦》。早作多事白描,晚制善運故實,明麗中出蒼渾,綺縟中有流轉;窮然後工,老而更成,洵非虛說。
毛澤東曾說過,南北朝作家,妙筆生花者,遠不止江淹一人,庾信就是一位。
『叄』 庾信的人生經歷與詩歌創作的關系
問候朋友。我想:生活的經驗,非常大的和詩。它們之間的關系,就像魚和水......
臘八節快樂。祝你好運。
『肆』 庾信在詩歌史上的地位怎麼樣
庾信少負才名,博覽群書。十五歲入宮為太子蕭統伴讀,十九歲任抄撰博士,後任梁湘東國常侍等職,陪同太子蕭綱(梁簡文帝)等寫作一些綺艷的詩歌。梁武帝末,侯景叛亂,庾信時為建康令,率兵御敵,戰敗。建康失陷,他被迫逃亡江陵,投奔梁元帝蕭繹。元帝承聖三年(554年)他奉命出使西魏,抵達長安不久,西魏攻克江陵,殺蕭繹。他被留在長安,官至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故又稱「庾開府」。庾信被強留於長安,永別江南,內心很是痛苦,再加上流離顛沛的生活,使他在出使西魏以前和以後的思想、創作上發生了深刻的變化。庾信出使西魏以前的作品存者不多,一般沒有擺脫「宮體詩」的影響,迄今被傳誦的詩賦,大抵是到北方後所作,這些作品從思想內容到藝術風格都和早年有所不同。他的詩歌代表作有《擬詠懷》27首,雖屬模擬阮籍,實則全是感嘆自己的身世。他的樂府歌行,常常使用比興手法自悲身世,如《怨歌行》、《楊柳歌》等。庾信到北方以後的詩歌蒼勁沉鬱,和他經歷戰亂及對北方景物有較深的感受有關,佳作有《郊行值雪》、《望野》、《燕歌行》、《同盧記室從軍》。他的一些小詩寫得親切動人,很少用典,如《寄王琳》、《寄徐陵》、《和侃法師三絕》、《重別周尚書二首》等,都很著名。 庾信在辭賦方面的成就並不亞於詩歌,他的抒情小賦如《枯樹賦》、《竹杖賦》、《小園賦》和《傷心賦》等,都是傳誦的名作,著名的《哀江南賦》是其代表作。庾信又是南北朝駢文大家,他的文風以講究對仗和幾乎處處用典為特徵,其文章多為應用文,但常有抒情性和文學意味。今本《庾子山集》以《四部叢刊》影印明代屠隆本為最早。《增訂四庫簡明目錄標注》講到明有汪刊本,共十二卷;還有朱曰藩刊本,僅六卷,有詩無文。此外還有明代張溥所刻《漢魏六朝百三家集》本,稱《庾開府集》。庾信集較早的注釋本是清代吳兆宜所注十卷本,稍後有倪璠注本十六卷。
文學創作
大體說來,庾信的文學創作,以他四十二歲時出使西魏為界,可以分為兩個時期。前期在梁,作品多為宮體性質,輕艷流盪,富於辭采之美。羈留北朝後,詩賦大量抒發了自己懷念故國鄉土的情緒,以及對身世的感傷,風格也轉變為蒼勁、悲涼。所以杜甫說:「庾信文章老更成,凌雲健筆意縱橫。」(《戲為六絕句》)
庾信在梁時所作大多毀於戰亂,留存很少,且基本上都是唱和之作。其中《奉和泛江》、《奉和山池》等,多寫景之句。後一首中「荷風驚浴鳥,橋影聚行魚。日落含山氣,雲歸帶雨余」,觀察、描繪都很細致,與蕭綱的詩十分相近。具有宮體氣息的六言詩《舞媚娘》大概也作於南朝:朝來戶前照鏡,含笑盈盈自看。眉心濃黛直點,額角輕黃細安。只疑落花謾去,復道春風不還。少年唯有歡樂,飲酒那得留殘!詩中寫愛美的少女對青春的憐惜,雖包涵著傷感的情緒,卻還是活潑而有生氣的。
『伍』 論述庚信詩歌的思想內容和藝術成就
庚信詩文的成就,杜甫以為「清新」、「老成」,明楊慎以為「子山之詩,綺而有質,艷而有骨,清而不薄,新而不尖」,「為梁之冠絕,啟隋唐之先鞭」。大概是說情真辭美是對的,不過用典過多,涵義晦澀,常常看得人頭大,大概只有那些酸腐老儒才會覺得有味,是為缺憾。[2]
庚信在中國文學史上有很大的影響。可是,由於他經歷復雜——所謂「歷四朝」而「奉十帝」,所以評論起來比較困難,歷史上就存在毀與譽兩種不同的看法。解放後,對庾信的評價已漸趨一致,即既肯定他的文學成就,又贊揚他後期文學作品中的「故國之思」,或直稱他為「愛國主義詩人」。由於《擬詠懷詩》與《哀江南賦》一樣,同是庾信的壓卷之作,很能代表他後期的思想本質及藝術特色,所以我們即以《擬詠懷詩》作為探索庾信的主要依據。不容諱言,庾信的《擬詠懷詩》,是具有濃烈的鄉關之思的,並且頗能打動人
『陸』 關於庾信
庾信(513—581)字子山,南陽新野(今屬河南)人。他自幼隨父親庾肩吾出入於蕭綱的宮廷,後來又與徐陵一起任蕭綱的東宮學士,成為宮體文學的代表作家;他們的文學風格,也被稱為「徐庾體」。侯景叛亂時,庾信逃往江陵,輔佐梁元帝。後奉命出使西魏,在此期間,梁為西魏所滅。北朝君臣一向傾慕南方文學,庾信又久負盛名,因而他既是被強迫,又是很受器重地留在了北方,官至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北周代魏後,更遷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封侯。時陳朝與北周通好,流寓人士,並許歸還故國,唯有庾信與王褒不得回南方。所以,庾信一方面身居顯貴,被尊為文壇宗師,受皇帝禮遇,與諸王結布衣之交,一方面又深切思念故國鄉土,為自己身仕敵國而羞愧,因不得自由而怨憤。如此至老,死於隋文帝開皇元年。有《庾子山集》。
大體說來,庾信的文學創作,以他四十二歲時出使西魏為界,可以分為兩個時期。前期在梁,作品多為宮體性質,輕艷流盪,富於辭采之美。羈留北朝後,詩賦大量抒發了自己懷念故國鄉土的情緒,以及對身世的感傷,風格也轉變為蒼勁、悲涼。所以杜甫說:「庾信文章老更成,凌雲健筆意縱橫。」(《戲為六絕句》)
庾信在梁時所作大多毀於戰亂,留存很少,且基本上都是唱和之作。其中《奉和泛江》、《奉和山池》等,多寫景之句。後一首中「荷風驚浴鳥,橋影聚行魚。日落含山氣,雲歸帶雨余」,觀察、描繪都很細致,與蕭綱的詩十分相近。具有宮體氣息的六言詩《舞媚娘》大概也作於南朝:
朝來戶前照鏡,含笑盈盈自看。眉心濃黛直點,額角輕黃細安。只疑落花謾去,復道春風不還。少年唯有歡樂,飲酒那得留殘!
詩中寫愛美的少女對青春的憐惜,雖包涵著傷感的情緒,卻還是活潑而有生氣的。
庾信早期的賦,現存有《春賦》、《對燭賦》、《盪子賦》等七篇,有些已殘缺。這些賦均屬宮體文學范疇,內容不外是女子的美貌或相思別離,篇幅短小,語言華艷,注重音節之美。其中《春賦》最具體表性。此篇寫春光之美及婦女游春景象,色澤極為艷麗。賦的開頭和結尾多用七言詩句,有較強的音樂效果。如結尾一段:
三日曲水向河津,日晚河邊多解神。樹下流杯客,沙頭渡水人。鏤薄窄衫袖,穿珠帖領巾。百丈山頭日欲斜,三晡未醉莫還家。池中水影懸勝鏡,屋裡衣香不如花。
和《舞媚娘》一樣,也是歌詠對人生中短暫的歡樂時光的留戀。這種詩賦結合乃至詩賦難分的傾向也為後人所繼承,如初唐王勃、駱賓王及稍後的劉希夷等都有類似的作品。總的說來,庾信早年的詩賦,在語言技巧上已有相當的成就,但反映的生活面過於狹窄,缺乏壯闊的激情。
庾信後期的創作,雖謂「老成」,但早年那一種風格,並沒有拋棄。他同北朝顯貴唱和的詩,依然是雍容華貴,且多艷情成分。另有《題畫屏風》二十五首,也以精巧見長。題畫詩在此之前極為少見,故這一組詩在題材的開拓上有值得注意的地方。詩的特點,是善於運用山水詩的手法,把畫面的內容同想像結合,既不脫離畫面,又富於自然的生趣。這啟發了後代常在畫上配詩以擴充欣賞內涵的風氣。
不過,在庾信後期創作中,最受重視的,是與前一種風格很不相同的自抒胸懷與懷念故國之作。庾信的性格,既非果敢決毅,又不善於自我解脫,亡國之哀、羈旅之愁、道德上的自責,時刻糾繞於心,卻又不能找到任何出路,往往只是在無可慰解中強自慰解,結果卻是愈陷愈深。所謂「情糾紛而繁會,意雜集以無端」(陳祚明《采菽堂古詩選》),使得詩中的情緒顯得沉重無比。《擬詠懷》二十七首,就是這一類詩的代表。
俎豆非所習,帷幄復無謀。不言班定遠,應為萬里侯。燕客思遼水,秦人望隴頭。倡家遭強聘,質子值仍留。自憐才智盡,空傷年鬢秋。(《擬詠懷》之三)
庾信只是一位有才華的文學家,卻被命運放在了錯誤的位置上,並且必須承擔這種「錯位」帶來的痛苦。這就是此詩的內涵。
搖落秋為氣,凄涼多怨情,啼枯湖水竹,哭壞杞梁城。天亡遭憤戰,日蹙值愁兵。直虹朝映壘,長星夜落營。楚歌饒恨曲,南風多死聲。眼前一杯酒。誰論身後名?(《擬詠懷》之十一)
這一首悲悼梁的覆滅,萬分痛苦而又無可奈何,只能把一切歸諸「天意。」
尋思萬戶侯,中夜忽然愁。琴聲遍屋裡,書卷滿床頭。雖言夢蝴蝶,定自非莊周。殘月如初月,新秋似舊秋。露泣連珠下,螢飄碎火流。樂天乃知命,何時能不憂?(《擬詠懷》之十八)
這一首感慨自己雖有才學,卻於國無益,想學莊子的曠達,又不能做到,所以憂愁無止。「殘月」、「新秋」二句,寫出日復一日的無聊與絕望,看似簡單,其實精警非凡。「露泣」一聯寫景抒情,也是精美異常。
《擬詠懷》二十七首,大多是感情真實而深沉,語言精煉而富有表現力的作品。南朝文學的修辭技巧,尤其是聲律、用典、駢偶等手段,在這里被廣泛使用,並得到新的提高。庾信後期詩中,還有不少五言絕句,無論數量和造詣,都明顯高於同時代詩人。
玉關道路遠,金陵信使疏。獨下千行淚,開君萬里書。(《寄王琳》)
陽關萬里道,不見一人歸。唯有河邊雁,秋來南向飛。(《重別周尚書》)
石影橫臨水,山雲半繞峰。遙想山中店,懸知春酒濃。(《山齋》)
南朝文人從民歌中化出的絕句體,主要是發展得更加精緻和蘊藉。而像上列前二首詩中蒼涼的情調、開闊而深厚的意境,以前很少有人達到。第三首也是優美而饒有情趣之作。可以說庾信對五絕的發展,有不可忽視的貢獻。
庾信後期的賦,也有很大變化。最著名的作品,是《哀江南賦》。賦前有序,是一篇能獨立成章的駢文,交代作賦的緣由,概括全篇大意,語言精麗,意緒蒼涼,本身就是一篇傑作。
日暮途遠,人間何世!將軍一去,大樹飄零;壯士不還,寒風蕭瑟。荊璧睨柱,受連城而見欺;載書橫階,捧珠盤而不定。鍾儀君子,入就南冠之囚;季孫行人,留守西河之館。申包胥之頓地,碎之以首;蔡威公之淚盡,加之以血。釣台移柳,非玉關之可望;華亭鶴唳,豈河橋之可聞!
這一節抒發自己被扣留在西魏的悲憤。開頭兩句,將一生經歷,化為一聲長嘆,悲涼無比。以下迭用典故,以一連串的歷史上的人物故事,比擬自己的遭遇和心情,在抒情效果上起到積深積厚的作用。
《哀江南賦序》的文字,以四、六句為主,這是駢文中逐漸形成的一種格式。入唐以後成為定型,所以後人也有將這種駢文稱為「四六文」的。這種文體的長處,是節奏感很強,但寫得不好,容易顯得呆板。庾信的文字,善於調度變化,句式靈活,又善用虛詞勾連句與句之間的關系,表現了極強的構造能力。像「孫策以天下為三分,眾才一旅;項籍用江東之子弟,人唯八千。遂乃分裂山河,宰割天下。豈有百萬義師,一朝卷甲,芟荑斬伐,如草木焉!」對偶中間用散句,縱橫自如。
《哀江南賦》的正文,以自身的經歷為線索,歷敘梁朝由興盛而衰亡的經過,具有史詩性質。篇制宏大,頭緒紛繁,感情深沉,敘事、議論、抒情結合一體,在古代賦作中罕見其例。作者對梁王朝深深眷懷,但對梁代政治的荒疏混亂,對梁元帝以及宗室諸王的忌刻自私,批評也很嚴厲。敘江陵被攻破之後,百姓遭擄掠之苦,尤為慘痛感人:
水毒秦涇,山高趙陘。十里五里,長亭短亭。飢隨蟄燕,暗逐流螢。秦中水黑,關上泥青。於時瓦解冰泮,風飛電散。渾然千里,淄、澠一亂。雪暗如沙,冰橫似岸。逢赴洛之陸機,見離家之王粲。莫不聞隴水而掩泣,向關山而長嘆。況復君在交河,妾在青波,石望夫而逾遠,山望子而逾多。
《哀江南賦》正文和序,都使用了大量的典故。善於化用舊典,是庾信公認的特長。這不僅顯示了他的博學與巧思。每一個簡短的包含典故的句子,都提供了豐富的歷史聯想,因而形成十分厚重的文章風格。但由此也使文章變得艱深難懂,且難免也有生硬的地方。是謂利弊兩見,不可執一而談。《小園賦》、《枯樹賦》、《傷心賦》、《竹杖賦》等,則是庾信後期所作的抒情辭賦。其中《枯樹賦》以象徵手法,寫各種樹木由於人為的原因,不能保持其自然的生命,特別是由於受到寵愛而導致災難,著重抒發了動亂時代中貴族文人難以自全的悲哀,有相當的哲理意味,感慨殊深。但在象徵寫法中夾入大量典故,尤難讀懂。《小園賦》則偏重寫景,藉以抒寫嚮往隱逸的懷抱,故文字較為清曉,在諸篇中最為出色。像「桐間露落,柳下風來」,「鳥多閑暇,花隨四時」,「一寸二寸之魚,三竿兩竿之竹」等景句,都是精巧而自然的文筆,顯示了作者的才華。
庾信可以說是南北朝文學的集大成者。他以聰穎的資質,在梁這個南朝文學的全盛時代積累了很高的文學素養,又來到北方,以其沉痛的生活經歷豐富了創作的內容,並多少接受了北方文化的某些因素,從而形成自己的獨特面貌。他的駢文、駢賦,可與鮑照並舉,代表了南北朝駢文、駢賦的最高成就;他的詩歌,則初步融合了南北詩風,對唐詩有重要影響。明代張溥《漢魏六朝百三名家集·庾子山集》題辭說:
史評庾詩「綺艷」,杜工部又稱其「清新」、「老成」。此六字者,詩家難兼,子山備之。玉台瓊樓,未易幾及。……令狐撰史,詆為「淫放」、「輕險」、「詞賦罪人」。夫唐人文章,去徐、庾最近,窮形寫態,模範是出,而敢於毀侮,殆將諱所自來,先縱尋斧歟?
「令狐撰史」雲雲,指唐令狐德棻《周書》中對庾信的貶語。唐代一些文人對整個魏晉南北朝文學都有不合情理的批評,原因很復雜,在此不論。這里張溥不以「綺艷」為文學的罪過,又指出「唐人文章,去徐、庾最近」,確實是有見地的。
『柒』 庾信的詩歌成就是什麼
(1)庾信前期詩歌主要是奉和應制之作,題材多局限於宮廷生活,內容淺薄。其詩歌總體上顯示著綺麗浮艷的風格,但是他的有些詩也有清新之句。同時在永明新體詩的影響下,他的詩在描摹物象、錘煉字句、聲律運用、詩境創造等寫作技巧方面,還是有一定的貢獻。
(2)庾信後期由宮廷走向了現實,詩歌主要是抒寫故國之思、國破家亡之感與孤獨寂寞的羈旅漂泊之情。因此,其後期詩歌顯得思想內容豐富而深刻,感情深厚而真摯。《擬詠懷》二十七首比較典型地體現了他後期的思想情感。在藝術上:首先,後期詩歌體現著清新剛健、蒼涼悲壯的風格。其次,庾信詩歌的藝術技巧更加精湛成熟。他的詩達到了很高的藝術境界,華美與質實、內容與形式得到了較為完美的統一;韻律和諧,屬對精工,音樂美和形式美也有出色的顯現;用典貼切,巧妙靈活,不著痕跡。
『捌』 杜甫在戲為六絕句中曾經怎樣評價庾信簡要概括庾信後期作品的主要藝術風格
《戲為六絕句》是唐朝詩人杜甫在唐上元二年創作的一組以詩論詩的作品。在這六首絕句中,第一首是評論庾信的詩歌的。此絕句是這樣的: 《戲為六絕句·其一》杜 甫庾信文章老更成,凌雲健筆意縱橫。今人嗤點流傳賦,不覺前賢畏後生。——此絕句評論庾信的作品(包括詩歌和文章)老練成熟,志向高遠,筆鋒穩健,健筆凌雲,縱橫開闔。不僅以「清新」見長,而且風格成熟。當時的所謂「今人」在一旁無事生非,指手畫腳,這只是他們的無知。因而「前賢畏後生,也只是諷刺的反話吧了。
『玖』 庾信後期的詩歌特點
庾信後期的創作,雖謂「老成」,但早年那一種風格,並沒有拋棄。他同北朝顯貴唱和的詩,依然是雍容華貴,且多艷情成分。另有《題畫屏風》二十五首,也以精巧見長。題畫詩在此之前極為少見,故這一組詩在題材的開拓上有值得注意的地方。詩的特點,是善於運用山水詩的手法,把畫面的內容同想像結合,既不脫離畫面,又富於自然的生趣。這啟發了後代常在畫上配詩以擴充欣賞內涵的風氣。不過,在庾信後期創作中,最受重視的,是與前一種風格很不相同的自抒胸懷與懷念故國之作。庾信的性格,既非果敢決毅,又不善於自我解脫,亡國之哀、羈旅之愁、道德上的自責,時刻糾繞於心,卻又不能找到任何出路,往往只是在無可慰解中強自慰解,結果卻是愈陷愈深。所謂「情糾紛而繁會,意雜集以無端」(陳祚明《采菽堂古詩選》),使得詩中的情緒顯得沉重無比。《擬詠懷》二十七首,就是這一類詩的代表。俎豆非所習,帷幄復無謀。不言班定遠,應為萬里侯。燕客思遼水,秦人望隴頭。倡家遭強聘,質子值仍留。自憐才智盡,空傷年鬢秋。(《擬詠懷》之三)。杜甫曾經評價道,「庾信平生最蕭瑟,暮年詩賦動江關」(出自《詠懷古跡》第一首),最能說明庾信晚年的風格。
庾信(513—581年)字子山,小字蘭成,南陽新野(今屬河南)人,南北朝時期詩人、文學家。其家「七世舉秀才」,「五代有文集」,父親庾肩吾就是當時大官之一,亦是著名的文學家。據《周書·庾信傳》記載說:庾信「幼而俊邁,聰敏絕倫」,他自幼隨父親庾肩吾出入於蕭綱的宮廷,後來又與徐陵一起任蕭綱的東宮學士,成為宮體文學的代表作家;他們的文學風格,也被稱為「徐庾體」。侯景叛亂時,庾信逃往江陵,輔佐梁元帝。
『拾』 庾信<詠懷詩>的藝術特色
庾信(513—581)字子山,南陽新野(今屬河南)人。他自幼隨父親庾肩吾出入於蕭綱的宮廷,後來又與徐陵一起任蕭綱的東宮學士,成為宮體文學的代表作家;他們的文學風格,也被稱為「徐庾體」。侯景叛亂時,庾信逃往江陵,輔佐梁元帝。後奉命出使西魏,在此期間,梁為西魏所滅。北朝君臣一向傾慕南方文學,庾信又久負盛名,因而他既是被強迫,又是很受器重地留在了北方,官至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北周代魏後,更遷為驃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封侯。時陳朝與北周通好,流寓人士,並許歸還故國,唯有庾信與王褒不得回南方。所以,庾信一方面身居顯貴,被尊為文壇宗師,受皇帝禮遇,與諸王結布衣之交,一方面又深切思念故國鄉土,為自己身仕敵國而羞愧,因不得自由而怨憤。如此至老,死於隋文帝開皇元年。有《庾子山集》。
大體說來,庾信的文學創作,以他四十二歲時出使西魏為界,可以分為兩個時期。前期在梁,作品多為宮體性質,輕艷流盪,富於辭采之美。羈留北朝後,詩賦大量抒發了自己懷念故國鄉土的情緒,以及對身世的感傷,風格也轉變為蒼勁、悲涼。所以杜甫說:「庾信文章老更成,凌雲健筆意縱橫。」(《戲為六絕句》)
庾信在梁時所作大多毀於戰亂,留存很少,且基本上都是唱和之作。其中《奉和泛江》、《奉和山池》等,多寫景之句。後一首中「荷風驚浴鳥,橋影聚行魚。日落含山氣,雲歸帶雨余」,觀察、描繪都很細致,與蕭綱的詩十分相近。具有宮體氣息的六言詩《舞媚娘》大概也作於南朝:
朝來戶前照鏡,含笑盈盈自看。眉心濃黛直點,額角輕黃細安。只疑落花謾去,復道春風不還。少年唯有歡樂,飲酒那得留殘!
詩中寫愛美的少女對青春的憐惜,雖包涵著傷感的情緒,卻還是活潑而有生氣的。
庾信早期的賦,現存有《春賦》、《對燭賦》、《盪子賦》等七篇,有些已殘缺。這些賦均屬宮體文學范疇,內容不外是女子的美貌或相思別離,篇幅短小,語言華艷,注重音節之美。其中《春賦》最具體表性。此篇寫春光之美及婦女游春景象,色澤極為艷麗。賦的開頭和結尾多用七言詩句,有較強的音樂效果。如結尾一段:
三日曲水向河津,日晚河邊多解神。樹下流杯客,沙頭渡水人。鏤薄窄衫袖,穿珠帖領巾。百丈山頭日欲斜,三晡未醉莫還家。池中水影懸勝鏡,屋裡衣香不如花。
和《舞媚娘》一樣,也是歌詠對人生中短暫的歡樂時光的留戀。這種詩賦結合乃至詩賦難分的傾向也為後人所繼承,如初唐王勃、駱賓王及稍後的劉希夷等都有類似的作品。總的說來,庾信早年的詩賦,在語言技巧上已有相當的成就,但反映的生活面過於狹窄,缺乏壯闊的激情。
庾信後期的創作,雖謂「老成」,但早年那一種風格,並沒有拋棄。他同北朝顯貴唱和的詩,依然是雍容華貴,且多艷情成分。另有《題畫屏風》二十五首,也以精巧見長。題畫詩在此之前極為少見,故這一組詩在題材的開拓上有值得注意的地方。詩的特點,是善於運用山水詩的手法,把畫面的內容同想像結合,既不脫離畫面,又富於自然的生趣。這啟發了後代常在畫上配詩以擴充欣賞內涵的風氣。
不過,在庾信後期創作中,最受重視的,是與前一種風格很不相同的自抒胸懷與懷念故國之作。庾信的性格,既非果敢決毅,又不善於自我解脫,亡國之哀、羈旅之愁、道德上的自責,時刻糾繞於心,卻又不能找到任何出路,往往只是在無可慰解中強自慰解,結果卻是愈陷愈深。所謂「情糾紛而繁會,意雜集以無端」(陳祚明《采菽堂古詩選》),使得詩中的情緒顯得沉重無比。《擬詠懷》二十七首,就是這一類詩的代表。
俎豆非所習,帷幄復無謀。不言班定遠,應為萬里侯。燕客思遼水,秦人望隴頭。倡家遭強聘,質子值仍留。自憐才智盡,空傷年鬢秋。(《擬詠懷》之三)
庾信只是一位有才華的文學家,卻被命運放在了錯誤的位置上,並且必須承擔這種「錯位」帶來的痛苦。這就是此詩的內涵。
搖落秋為氣,凄涼多怨情,啼枯湖水竹,哭壞杞梁城。天亡遭憤戰,日蹙值愁兵。直虹朝映壘,長星夜落營。楚歌饒恨曲,南風多死聲。眼前一杯酒。誰論身後名?(《擬詠懷》之十一)
這一首悲悼梁的覆滅,萬分痛苦而又無可奈何,只能把一切歸諸「天意。」
尋思萬戶侯,中夜忽然愁。琴聲遍屋裡,書卷滿床頭。雖言夢蝴蝶,定自非莊周。殘月如初月,新秋似舊秋。露泣連珠下,螢飄碎火流。樂天乃知命,何時能不憂?(《擬詠懷》之十八)
這一首感慨自己雖有才學,卻於國無益,想學莊子的曠達,又不能做到,所以憂愁無止。「殘月」、「新秋」二句,寫出日復一日的無聊與絕望,看似簡單,其實精警非凡。「露泣」一聯寫景抒情,也是精美異常。
《擬詠懷》二十七首,大多是感情真實而深沉,語言精煉而富有表現力的作品。南朝文學的修辭技巧,尤其是聲律、用典、駢偶等手段,在這里被廣泛使用,並得到新的提高。庾信後期詩中,還有不少五言絕句,無論數量和造詣,都明顯高於同時代詩人。
玉關道路遠,金陵信使疏。獨下千行淚,開君萬里書。(《寄王琳》)
陽關萬里道,不見一人歸。唯有河邊雁,秋來南向飛。(《重別周尚書》)
石影橫臨水,山雲半繞峰。遙想山中店,懸知春酒濃。(《山齋》)
南朝文人從民歌中化出的絕句體,主要是發展得更加精緻和蘊藉。而像上列前二首詩中蒼涼的情調、開闊而深厚的意境,以前很少有人達到。第三首也是優美而饒有情趣之作。可以說庾信對五絕的發展,有不可忽視的貢獻。
庾信後期的賦,也有很大變化。最著名的作品,是《哀江南賦》。賦前有序,是一篇能獨立成章的駢文,交代作賦的緣由,概括全篇大意,語言精麗,意緒蒼涼,本身就是一篇傑作。
日暮途遠,人間何世!將軍一去,大樹飄零;壯士不還,寒風蕭瑟。荊璧睨柱,受連城而見欺;載書橫階,捧珠盤而不定。鍾儀君子,入就南冠之囚;季孫行人,留守西河之館。申包胥之頓地,碎之以首;蔡威公之淚盡,加之以血。釣台移柳,非玉關之可望;華亭鶴唳,豈河橋之可聞!
這一節抒發自己被扣留在西魏的悲憤。開頭兩句,將一生經歷,化為一聲長嘆,悲涼無比。以下迭用典故,以一連串的歷史上的人物故事,比擬自己的遭遇和心情,在抒情效果上起到積深積厚的作用。
《哀江南賦序》的文字,以四、六句為主,這是駢文中逐漸形成的一種格式。入唐以後成為定型,所以後人也有將這種駢文稱為「四六文」的。這種文體的長處,是節奏感很強,但寫得不好,容易顯得呆板。庾信的文字,善於調度變化,句式靈活,又善用虛詞勾連句與句之間的關系,表現了極強的構造能力。像「孫策以天下為三分,眾才一旅;項籍用江東之子弟,人唯八千。遂乃分裂山河,宰割天下。豈有百萬義師,一朝卷甲,芟荑斬伐,如草木焉!」對偶中間用散句,縱橫自如。
《哀江南賦》的正文,以自身的經歷為線索,歷敘梁朝由興盛而衰亡的經過,具有史詩性質。篇制宏大,頭緒紛繁,感情深沉,敘事、議論、抒情結合一體,在古代賦作中罕見其例。作者對梁王朝深深眷懷,但對梁代政治的荒疏混亂,對梁元帝以及宗室諸王的忌刻自私,批評也很嚴厲。敘江陵被攻破之後,百姓遭擄掠之苦,尤為慘痛感人:
水毒秦涇,山高趙陘。十里五里,長亭短亭。飢隨蟄燕,暗逐流螢。秦中水黑,關上泥青。於時瓦解冰泮,風飛電散。渾然千里,淄、澠一亂。雪暗如沙,冰橫似岸。逢赴洛之陸機,見離家之王粲。莫不聞隴水而掩泣,向關山而長嘆。況復君在交河,妾在青波,石望夫而逾遠,山望子而逾多。
《哀江南賦》正文和序,都使用了大量的典故。善於化用舊典,是庾信公認的特長。這不僅顯示了他的博學與巧思。每一個簡短的包含典故的句子,都提供了豐富的歷史聯想,因而形成十分厚重的文章風格。但由此也使文章變得艱深難懂,且難免也有生硬的地方。是謂利弊兩見,不可執一而談。《小園賦》、《枯樹賦》、《傷心賦》、《竹杖賦》等,則是庾信後期所作的抒情辭賦。其中《枯樹賦》以象徵手法,寫各種樹木由於人為的原因,不能保持其自然的生命,特別是由於受到寵愛而導致災難,著重抒發了動亂時代中貴族文人難以自全的悲哀,有相當的哲理意味,感慨殊深。但在象徵寫法中夾入大量典故,尤難讀懂。《小園賦》則偏重寫景,藉以抒寫嚮往隱逸的懷抱,故文字較為清曉,在諸篇中最為出色。像「桐間露落,柳下風來」,「鳥多閑暇,花隨四時」,「一寸二寸之魚,三竿兩竿之竹」等景句,都是精巧而自然的文筆,顯示了作者的才華。
庾信可以說是南北朝文學的集大成者。他以聰穎的資質,在梁這個南朝文學的全盛時代積累了很高的文學素養,又來到北方,以其沉痛的生活經歷豐富了創作的內容,並多少接受了北方文化的某些因素,從而形成自己的獨特面貌。他的駢文、駢賦,可與鮑照並舉,代表了南北朝駢文、駢賦的最高成就;他的詩歌,則初步融合了南北詩風,對唐詩有重要影響。明代張溥《漢魏六朝百三名家集·庾子山集》題辭說:
史評庾詩「綺艷」,杜工部又稱其「清新」、「老成」。此六字者,詩家難兼,子山備之。玉台瓊樓,未易幾及。……令狐撰史,詆為「淫放」、「輕險」、「詞賦罪人」。夫唐人文章,去徐、庾最近,窮形寫態,模範是出,而敢於毀侮,殆將諱所自來,先縱尋斧歟?
「令狐撰史」雲雲,指唐令狐德棻《周書》中對庾信的貶語。唐代一些文人對整個魏晉南北朝文學都有不合情理的批評,原因很復雜,在此不論。這里張溥不以「綺艷」為文學的罪過,又指出「唐人文章,去徐、庾最近」,確實是有見地的。